辰夏|芬德拉玫瑰 上

乐园线,A路辰 x O罗夏。


01

 

在罗夏的记忆里,那座漂亮的小花园最初只有丛生的杂草。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太清了,特别是最早来到乐园那一年,康复的过程艰难而缓慢,大半时间他都在昏睡,又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,浑身被冷汗打湿,在剧烈的头痛和耳鸣里,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孩子总会握着他的手,一遍又一遍地叫他,"罗夏哥"。

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,失忆伴随着虚弱和认知上的混乱,燃烧着的海水和窗外植被的黑影不断重叠,他只能感知到胸膛里聒噪的心跳声,以及男孩细瘦又执着的手,紧攥着他,直到他停止发抖。

外面全都是影子。罗夏为此而拒绝出门,拒绝看到阳光,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那些疯长的藤蔓,还是溺水者挣扎扭曲的手指。那时候他还信任这个孩子,狭小的乐园比世界的全部更大,他们仅仅拥有彼此,也只能依赖彼此。

影子被当成是齐腰的杂草,还有手臂粗的绿藤,它们爬满了墙壁和秋千架,那些植物像是有濒死前的决心,随时要入侵或者吞没这座他们居住的小屋。罗夏第二天醒来时,发现这些植物全部消失了。男孩回来时还提着生锈的浇花壶,袖口沾着湿润的泥土,那是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废弃物。他看着那个孩子小心地拉开窗帘,金发比流泻进来的晨光更浅,然后尝试对他微笑,罗夏哥,我们可以出去了,你喜欢什么花?

罗夏想了很久,终于从记忆里的色块里拼凑出一个不太能确定的词,"玫瑰",他说。

很多时候他怀疑那只是自己的梦魇,平整的绿草地还挂着晨间的露水,雾气氤氲笼罩住整个庭院,阳光也比平时更加柔和,令他恐惧的东西就像从未存在过。记忆也逐渐被染上色彩,模糊的旋律会变成唱片机,喜欢的食物总会在隔天出现在餐桌上,还有那些不知究竟从何而来的录像带,他会和男孩同共享一条浅黄色的毛毯,在沙发上度过无数被故事和虚构占据的夜晚。

他所处的世界显然和影片中全然不同,罗夏不时会思考这些问题,除了在乐园边境徘徊的"守卫",末世中是否还存着其他人类?路辰有时会离开很久,说要去寻找更多物资,如果他深问,那对明亮的绿眼睛就会黯淡下来,继而变得阴郁,然后一言不发。就像知道常用的机器会在哪些时候故障,相处久了,他也摸清男孩的脾气,很少去说多余的话。

所以他从来没问过路辰是怎么做到的,关于一夜夷平的荒芜庭院,或者其他同样莫名其妙的许多事。他不认为一个孩子有那样的力量。

那时他正在逐渐恢复,需要更多的阳光和活动。他发现了周边的街道、公园,以及那片废弃的游乐场。有时候路辰会陪他去,但是男孩更愿意留在院子里,料理那些刚才栽培起来的玫瑰花,然后在黄昏准时出现在他面前,带他回家。

实际上在现在回想,那个人从未阻止他去探索更远的地方。或许,更或许,乐园之外并不存在他所期待的任何事物,那个人早就知道,所以不介意默许或给予鼓励,以收获在久远的未来里,那份幻想破灭之后更深的绝望。

在最初那几年,他们确实以类似家人的关系拥有着彼此。原本零落的花园初具规模,逐渐发芽、抽苞,花期又过了一季,路辰在院角修起温室,让玫瑰能够永远盛放。在某个夜晚,他们并肩坐在屋顶看星星,等待即将出现的月蚀。也许书上的天文知识在末世也被打乱了,他们等了又等,直到月上中天,直到路辰递给他一个手环,他说,"这是给你的,以后出门都要记得戴上。"

身边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少年,半长的金发垂在肩上,风里还有隐隐约约的花香,而那是和古朴庭园格格不入的金属材质,罗夏接过来握在手里,电子荧幕的光照亮了他的指尖,无机制的声音比录像带里的更清晰、更真实:"生物样本扫描——认证结束——访客002号。"

那段虚幻又脆弱的时光就这么突然结束了。

他无法控制自己抛出很多问题,这是在他在过去总尝试避免去做的。少年温和甚至顺从地一一回复,乐园即将对外开放,是的,末世里还有许多活下来的人,他们都能听懂我们的语言,是重要的客人们,那些人总是贪婪又疯狂,他们很危险……

他说到这里,语调忽然郁沉下去,罗夏近乎本能向后退,却已经被握住了手腕,"为什么要去见外面的人?"

每当这种时候,那个熟悉的路辰都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。疼痛和莫名的恐惧让他立刻挣扎起来,而少年攥得那么紧,他怎么用力也抽不开,像乐园里那些在夜间肆意蔓延的植物,要在天明消失前拼命生长,路辰的声音依然轻轻的,"就在这里,只有你和我……这样不好吗,罗夏哥?"

罗夏不记得他解释了什么,颠三倒四的句子几乎无法维持逻辑,他实际上觉得荒谬,少年比他要小很多,而他却总会对方面前感到紧张。他讨厌这样。少年死死盯视着他的眼睛,本来安静地听着,却又忽然移开目光,去看天上的星星。

没有光污染和废气,星空恢复了原始的璀璨,无数碎裂的光点竞相闪烁,像是随时要从天宇空坠下,人类的存在是那么微不足道。罗夏抬起头时,流星正好仓促地一闪,卡在他腕间的力道同时放松了,路辰接过那只手环,珍而重之地为他戴上。

蹭过他皮肤的指尖微微发凉,他侧过脸就能看到少年低垂着的浅金眼睫,萤辉给人近乎脆弱的错觉,就像他手腕上被抓握留下的指痕并不存在,"那些人很危险,你很快就会知道了,人类都是这样……"

罗夏抽回手,压制着那些无从发作的怒意,他只能若无其事去拨弄咬合的金属扣,"你也很危险。"

两人同时沉默下来,春夜的风渐渐变冷,萦绕在手腕间的滚烫热度也逐渐熄灭了。罗夏起身离开,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轻柔得仿佛耳语,"你说的没错,罗夏哥,但……"

他顿了顿,艰涩而又笃定地说,"我会保护你的。"

罗夏没有回头。

 

02

乐园开放了,像是一束光倾洒进来,驱散遮在罗夏眼前的阴翳。世界忽然变成打开的万花筒,只要稍微变换角度,就能看到截然不同的绚丽色彩。那些访客们往往带着伤痕和满身风沙,神秘而且鲜活,他们很少会单独行动,却也从不信任任何人。

罗夏尝试和他们交谈,用微笑和些微乐园的情报,轻易就能交换到大量外界的信息。那是每个冒险者都经历过的,因此没人认为有隐藏的必要,关于沙虫、晶石和无垠的黄沙。隔着铁栏一角,罗夏也曾见过很多次那片荒芜的沙漠,他见过形状古怪的守卫机械猎杀突然出现的沙兽,而沙漠里到处都是这种可怕的异兽,除此之外,再无别他。原来那里并非只有他想象中的死寂。

乐园之外还有其他绿洲吗?终于得到喘息的人们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,像即将旱死的植物,忙于扎根进湿润的土壤。尽管流血和冲突并不罕见,在最初那段时间,访客们还不至于有目的性地自相残杀。那时夜幕降临之后乐园的甚至是安全的,人们可以毫无顾虑地沉入梦乡,直到第一个失乐者的出现。

异状发生时罗夏就在旁边,在黄昏嘈杂而热闹的酒馆里,那个青年正在大口喝他的啤酒,那杯在废土罕见的佳酿忽然堵住他的喉咙,让他抽搐、倒下,然后再也没有站起来。啤酒当然是无毒对,很多人都认识那个出事的青年,有稚气的笑容,总带着一支闪闪亮亮的长笛,却从没有人听他吹过。

急救也无济于事,人们仅以为这是意外的猝死,打算在天亮后把他埋葬在乐园小小的教堂后面。宗教在末日更加风行,像虚幻的麻醉剂,在温柔的乐园里更加畅行。没人注意到青年脸上淡淡的金色纹路,或许有,但哪个异能者身上又没有异状?那是晶石的诅咒,但晶石会给人体带来不可逆转的改变,更强的体质,更敏锐的感官,甚至是魔法般的特殊能力,人们像渴望财富般渴望它。

和开放后的很多夜晚一样,罗夏又和这些旅行者们共同度过,他靠在露营用的毛毡里,正昏昏欲睡听火堆前的故事,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水边伸出来,抓住讲述者的脚踝。那是个近似人形对,头脸被鳞片覆满,嘴角直裂到耳根,直到被机枪轰碎,才有人能识别出那是黄昏时死去的青年。同行者里有好几个都被咬伤了,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吞没了前的平静,这些身经百战的访客再度变得警惕、危险,就像他们本该有的样子。

罗夏无法继续待在这里,他趁乱离开,在夜色里回到花园。在这种时候,他当然要先去找最重要的人。月光下庭院出奇地安静,路辰居然还没睡,外套披在肩头,坐在秋千架上不知在想什么,"已经很晚了,罗夏哥,不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吗?"

其实罗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,他基本不在小屋里过夜,只偶尔来取些必需品。路辰不在的时候更多,偶尔也会撞见他在庭院里修建枝叶,会对他微笑,问他要不要留下吃晚饭,握着园艺剪或花枝的修长手指永远柔软、干净,和那些冒险者完全不一样。

"我……"罗夏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他今晚的变故,怎么告诉他该注意安全、小心乐园里往后会有的突然袭击,就发现路辰脚边蛰伏着一团阴影。机枪轰碎的身体已经几乎愈合了,鳞片在黑暗里变成混沌又污浊的黑色,而少年的手轻轻放在怪物肩上,看起来很温柔、很放松。

刚才遇袭的混乱场面就在眼前,罗夏脸色苍白,竭力控制着才能不转身就跑。他必须深深吸气,咬紧牙关再松开,才能让发抖的声音不那么明显,"路辰,这是什么?"

"这是我们的新朋友,"路辰的声音依然轻柔,他展示般抬起怪物的下巴,那种扭曲的脸逐渐褪去鳞片和黏液,变成本身的柔和面颊线条,金色的眼睛像是无机制的石头,"如果和我待在一起太无聊,他会替我陪伴你的,也永远不会伤害你,外面的人可不会这样……你喜欢他吗?"

世界像是在眼前碎裂,过度的离奇让视野都变得扭曲,罗夏更愿意相信这是场离奇的噩梦,他脚步踉跄,向后退了半步,就重重跌坐在地上。让他摔倒的实际是缠绕在他脚踝间的藤蔓,但罗夏没有察觉,也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。

风里的玫瑰香气忽然变得很浓郁,他在那一刻想起了很多访客间流传的秘密讯息,关于神秘的乐园主人,以及属于他的那座花园,总被雾气和阴云遮掩的花园,会悄然吞食所有的闯入者。那些虚虚实实的传闻也有罗夏参与,他愿意让人们远离这座小屋,作为某种隐秘的保护,他只是没想到那些全都是真的。

耳鸣和剧烈的眩晕感持续了很久,直到温柔的手臂从他腋下穿过,有人将他抱起来了,熟悉的气息里掺杂着花香,轻轻落在他耳边,"你太累了。"

罗夏无法出声,他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回应。环绕着的花香和恐惧感缠绕在一起,深深扎根在记忆里,让他往后只要看见玫瑰就喘不上气。意识逐渐远去,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,"很难受吗?别怕,罗夏哥……我泡了香叶茶,来陪我喝一杯吧,很快就会没事的。"

表针悄然向前一格,时间就此停止转动。

 

03

随着晶石的大规模摄入,那些逐渐发生在人体内部的变化也被接受了,比如异能,以及频发的第三性别分化。旧世界的人类是不完整的,那些传教者们这么说,而新的人类将有能力带来更多的生命。

这是罗夏在和访客们聊天时收集到的情报之一,他是Beta。没有腺体,也没有那些不稳定的信息素。偶尔路过破败的街巷,他能在里面看到纠缠的人影,发情的Alpha和Omega总会这样,末世更加打破了原有的道德观,没人在乎。

他不喜欢人们被原始欲望支配的样子,也不打算使用晶石,所以从不觉得那些东西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。他默认路辰也不会,虽然从未正面提及,但他知道那对乐园的主人毫无用处。

所以他也不知道路辰正在分化。

玫瑰的气息越加浓郁,和茶香气融合,仿佛要浸透感官积淀在神经里。他无法控制嘴唇的肌肉,茶水总是反反复复流出来,少年不厌其烦地为他擦去,细密而滚烫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,然后含着一口热茶,轻柔甚至小心地印上他的唇。

罗夏竭力挣扎,最终也只能稍微移动指尖,好在那只是个青涩的吻,少年显然缺乏经验,或许比他还要紧张。感官麻木让罗夏感知到的并不多,留在记忆里的也不多,这也许是件好事,他因此不用记得晶石如何从外部改变他的身体。冰凉的石头贴在他后颈,不存在的腺体就逐渐成形,由钝化到被激活,阳光和干草的气息清新又温暖,路辰眷恋般贴近那小块皮肤,深深吸气,没有犹豫或停顿,就那么直直咬了下去。

应该是很痛的,他尝到了血腥味,青年双眼紧闭,还是微皱着眉,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。花香气因为阳光变得更加馥郁,阴郁和炽烈的混合在午夜里变成某种古怪的东西,他在黑暗中长久凝视罗夏的脸,心里的缝隙好像正在被慢慢填补,又像得到滋养不断弥漫,"罗夏哥……"

没有任何回应。

路辰解开他腰间的带子,侧腰露出的小片肌肤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,强制分化让体温升高,那里摸起来像在发烫。晶石贴上去时罗夏浑身都在发颤,结实而流畅的肌肉死死绷紧,也许是觉得痛苦,也许只是因为石头表面的低温。深紫色的荧光在黑暗中坚硬而幽冷,映透了下腹的皮肤,直穿进鲜血骨肉,以及最内里的组织。

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甚至没有Beta们本该半退化的生殖腔,那种凭空改造堪比一场血淋淋的手术,就算有足够的麻醉,青年看起来还是很不好受。路辰反复亲吻他眉心的皱痕,苍白的脸和嘴唇,以及完全成熟、正被Alpha信息素影响着微微鼓胀的腺体,明亮而干净的气息让他安心,也让他愧疚。

他知道罗夏迟早都会离开,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。他甚至想象过很多次,罗夏会怎么对他,因为仇恨、厌恶,或者对他身后秘密的恐惧。在狭小的乐园世界里,他们曾经那么亲近,可是那一切都建立在欺骗上,虚假又脆弱,随时都会倒塌。心底的声音时不时对他说,那就让他留下来。他不属于这个残破的世界,但他可以属于你。

让他永远无法摆脱你的掌控。

这么做或许是不对的,但路辰无法再细想下去。高热同时影响着两个人,空气变得粘稠、湿润,初次分化让向来沉静的少年失去自持,凭借本能留下更多的指印和咬痕。就像站在索桥中央,前方只有迷雾,每往前走一步,身后的木板就会坍塌落下,但只要稍作停留,就会摔的粉身碎骨。所以他只能继续走下去。

到后半夜,外面忽然下起雨来,浓郁的玫瑰花香也像被雨水打湿,成了近似于腐烂的浓烈甘甜。路辰从梦中惊醒,冷风拍打着窗户,窗帘时起时伏,那些细密的雨点也就一直落进他心里。怀抱中属于他的Omega还在沉睡,脸颊抵着他的肩,依然微皱着眉,像睡得不太安稳。

他起身去关窗,尽量放轻动作,罗夏还是醒了,安静注视木质的天花板,不知在想什么。直到他掀开被角,青年忽然坐起来,竭力抓住被子向后退,Omega依然没有出声,在黑暗中触碰自己被咬过的后颈,不知是出于愤怒抑或厌恶,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,"你……"

"我没有标记你,"路辰说,他难得感到有点无措,"没什么好担心的,罗夏哥,分化是很……自然的事情,我不知道除了你,还能去找谁帮忙……"

罗夏忽然打断他,"我知道,但我……我难道不是Beta?"

乐园主人当然总能找到合适的对象解决生理问题,但分化带来的震撼甚至让他忘记捕捉对方话语里的漏洞,更或者他早已习惯帮路辰解决问题,或者把麻烦推给这个人,作为血脉相连,休戚与共的对象。陌生事物带来的冲击远比熟悉的更强烈,无论是腺体,腿间被清理干净还是残留的麻木感,还是挥之不去的,执着萦绕在他身侧的玫瑰气息……

罗夏终于意识到,原来那是信息素,其实感觉并不坏,是和少年非常相称的温柔香气。

路辰始终凝视着他的眼睛,看他时而迷惑,时而混乱,忽然叹了口气。花香气再度变得浓郁,像是绵密的拥抱,路辰再度拉开被角,青年已经完全放松下来,稍微收拢手臂就能拥进怀中,肌肤相贴、体温交叠,在没有星星的夜晚,玫瑰和狮子也会相拥而眠。

雨声淅沥了一整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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